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彈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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彈琴

藥香彌漫,霧氣氤氳,頭發都被熏得泛潮,浴桶裏是熬煮過的湯藥,燙熱的水汽蒸得她不斷冒汗。

藥浴可排汗排毒,封正朔寫了方子,讓謝宜這幾日最好每天泡一個時辰左右。

謝宜闔著眼,背靠著木桶,濃郁的藥味和濕重的水汽讓她有些發昏,帷幔被掀開,姜落葵提了半桶剛煮好的藥汁走了進來,她一邊往浴桶裏添藥汁,一邊詢問謝宜:“謝姑娘,這個溫度你還受得了嗎?會不會太燙了?”

“沒事的,還可以。”謝宜睜開眼睛,頷首誠懇道謝:“多謝姜姑娘,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“哎……不用客氣的,這熬藥煮藥本是我最擅長的了。”姜落葵倒幹凈桶裏的藥汁,又用手試了試浴桶裏的溫度,“好了,再過一刻鐘就滿一個時辰了,泡久了也不好。我先出去,等時間到了再進來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正值晌午時分,桑厭拿了幹帕子給謝宜擦拭氤濕的頭發,擦完後還是微微發潮,她看屋外的陽光正盛,建議道:“我扶你去外面曬曬太陽吧,順便可以把頭發曬幹。”

桑厭扶她在屋外的石桌邊坐下,又折回去拿了一件薄披風給她披上,輕聲說道:“公主,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,我去廚房給你拿午膳。”

謝宜:“……好。”

周遭太安靜了,只有她一人,謝宜揉捏著自己的指尖,剛剛在藥水裏泡了太久,指腹被泡得微微發皺。

耳邊聽到一陣很輕巧的聲音,謝宜停下手裏的動作,豎耳細細聽,那聲音越發近了,但不似人的腳步聲。

腳突然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,“汪……”

是狗……

那狗繞著謝宜轉圈圈,用毛茸茸的身體蹭謝宜的裙擺,她原想著揮手趕走它,又擔心狗會咬她的手。

裙擺被猛地扯了一下,隨後謝宜感受到狗爪爪搭在了她的膝頭上,那狗蹦跳著想要爬到謝宜的腿上,嘴裏哈著氣。

謝宜驚得輕呼一聲,驀地站起身,狗狗一下子失去著力點,順著裙擺滑在地上,隨即又不死心地繼續扒拉謝宜的裙擺,“汪……”

謝宜揮了揮衣袖,想趕它走,“你去別處吧……”別欺負我了。

狗狗走出去一小段距離,轉過身子,晃了晃自己的耳朵,蓄滿力氣,疾跑過來,整個狗都撲在謝宜的小腿上。

謝宜聽著那狗好像走遠了,剛松了口氣,就被猛沖過來的狗狗撞得腳步踉蹌,往後倒去。

肩膀被人穩穩扶住,頭頂傳來輕聲呵斥:“元宵!”

狗狗被人喊了,瞅了眼面色不善的溫雁,乖乖趴坐在地上,尾巴一搖一搖的。

溫雁:“沒事吧?”

謝宜搖搖頭,問:“它叫元宵?”

“嗯。”溫雁扶著她的肩膀,讓她安坐在凳子上,“是個黃毛的小……”

溫雁看了眼趴在地上,胖乎乎的搖頭晃腦的元宵,改口道:“是個黃毛的大狗,幾年前奚濯在山下的集市上撿到的,撿到它的那日正好是元宵節,所以給它取了這麽個名字。”

謝宜淡聲說道:“我原以為量重山是奚大夫自小學醫生活的地方,不想殿下對此地也很熟悉啊。”

溫雁並不意外謝宜會說這樣的話,既然選擇帶謝宜到量重山來,他自然清楚她會對自己存疑。

溫雁:“少時未回到溫家的時候,常四處流浪,幸得封先生搭救收留,在此地過了段平靜安穩的日子。”

溫雁是在十三歲的時候才被溫家找回去的,在此之前他同他的母親一直遠離京城,居無定所……

謝宜沒在往下談論這個話題,而是另說道:“一早上都沒瞧見殿下和奚大夫,不知在忙什麽?”

“這院子的年代久了,屋頂瓦片難免會有破損,今日天晴正好修一修。”溫雁說道,“對了,桑厭呢?為何留你一人在這兒?”

“她去廚房給我取午膳去了。”謝宜淺淺笑了笑,手指勾弄著半幹的發尾,繼續說道:“我知道,桑先生覺得有愧於我,所以照顧我事無巨細,如今奔波至量重山尋到了治療的法子,人情也好,恩情也罷,有來有往,那愧疚自然也可以消磨了。”

謝宜這話像是在說給桑厭聽,可她明知桑厭不在這裏,那就只能是說給溫雁聽了……

溫雁看著謝宜,不言語。

“殿下……”桑厭提著一個兩層的竹編食盒自長廊那邊走來,走近了就對溫雁說道:“殿下怎麽在這兒?剛剛姜姑娘還在廚房那邊說,你們忙著修繕屋頂,還未吃午膳,她在廚房給你們留了吃食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溫雁站起身,說道:“你照顧她吃飯吧。”

聽著腳步聲,溫雁該是走了,謝宜松開纏繞在手指上的頭發,垂眸微微發楞,直至桑厭喊了她幾聲,才回過神來。

“公主。”桑厭碰了碰她的肩膀,提醒道:“吃飯吧,公主。”

下午的時候,封正朔又給謝宜放了一次指尖血,並在她的眼睛周圍紮了針。

放完血,他的目光在謝宜的掌心停留了片刻,說道:“昨夜燭火光昏暗,沒怎麽瞧清,現在細看姑娘這手相和面相倒是頗有意思,待眼睛恢覆之後,可否將生辰八字寫給我,讓我給姑娘算一卦。”

算卦?聽他這話倒不像是在開玩笑,謝宜說道:“先生不僅醫術了得,還精通命理蔔卦之術?”

封正朔:“學著玩玩罷了,總歸沒什麽壞處。”

封正朔將她眼眶周圍的銀針一一取下,隨口問道:“聽奚濯說那位桑姑娘身上的血枯之毒是姑娘解的,那想必謝姑娘也是精於醫術之人,不知師從何門啊?”

“不曾精於醫術,就是連一知半解也稱不上,只不過是閑時讀了幾本書,其中恰好記載了此毒和解藥,趕巧了而已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封正朔心裏或許仍有疑惑,但沒有往下細問。

對於封正朔,謝宜滿腹好奇,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探究詢問,她想到從城北梨園取出來的那個木盒子,她受師父所托,取了那盒子在六月十五的時候將其送至量重山長青觀,交給一個叫封正朔的人。

一個是避世閑散的大夫,一個是囚在冷宮的婦人,兩人之間好像怎麽也扯不上關系,可偏偏……

算了,師父從來沒和她提起過自己的往事,她也沒必要去窺探深究。

自雙目失明後,睜眼還是閉眼對謝宜來說沒有大的區別,但卻越發難以入睡,她躺在床上,周遭一片黑暗,輾轉反側,難有睡意。

謝宜往上扯了扯棉被,把自己蓋嚴實了,鼻尖滿是藥草的香味,她白天泡完藥浴後,用溫水重洗過一遍,但不知是不是腌入味了的緣故,身上仍留有淡淡的藥香。

這藥香有助眠的作用在,聞得謝宜睡意滋生,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半夜驚醒,謝宜猝然睜開眼睛,周遭一片漆黑,夢裏的恐懼在黑暗中被放大,她心跳如雷,坐起身來縮到床裏側去。

夜風從半掩的窗戶徐徐吹入,謝宜一身的薄汗,被風這麽一吹,凍得她清醒冷靜了幾分,伸手摸到被子,扯過來蓋在自己身上,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噩夢纏身的感覺很不好受,謝宜癱坐在床上,緩慢調整自己的呼吸。

緩了一會兒,堪堪放松下來,謝宜正打算摸尋到自己的枕頭,重新躺下。

突然聽見一道輕微的嘎吱聲,房門被打開了。

“誰?”謝宜被驚得一哆嗦,心臟生生有一瞬的刺疼。

剛輕推開房門,還沒來得及進屋的溫雁,在聽到謝宜聲音的時候也驚了驚,他以為這時候她應該是睡著了。

“是我。”

聽到熟悉的嗓音,原來是溫雁,謝宜松了口氣,一驚一乍的,弄得她腦門疼。

溫雁走進房間,站在門口處,解釋道:“這個時辰了,我瞧見你屋中的燭火光仍亮著,便過來瞧瞧。”

他們這幾人住的屋子都散得挺開的,沒有緊挨在一起的,要說離謝宜住處最近的,可能就是對面溫雁的屋子了,中間隔了一小段水池。

“原來是殿下啊。”謝宜躺回床上,捏捏眉心,說道:“可能是桑先生出去的時候忘了滅燈。”

這屋子裏的燭臺點不點,都影響不了她,但也不能隨意浪費燈油,謝宜裹著被子翻了個身,“殿下既然來了,就幫我把屋裏的燈都熄了吧。”

謝宜等了一會兒,都沒聽見聲響,嗯?他已經折回去了?

“殿下……”

溫雁沒走,她聽他問道:“睡不著嗎?”

“沒……”謝宜弱聲道,“好不容易睡著,做噩夢被驚醒了。”

弄的現在睡意都沒了。

溫雁站在門口,不曾挪動步子,這間屋子用作客房,裏面布置簡潔,沒有多餘的裝飾,床榻是在右邊,而屋子的左邊則是置放著一張長形香木桌子,桌上擺著一張五弦琴。

“聽琴嗎?”

“嗯?”

“屋裏有張五弦琴,正好我會個……催眠的曲子。”

謝宜不確定地問:“你……要給我彈曲兒?”

“聽不聽?”

“聽……”且不管能不能催眠了,昱王殿下給彈曲聽這事,難得,難遇……

謝宜顧慮道:“可是……不會吵到其他人吧?”

他們倆是醒著,別彈個催眠的曲子,反倒把剩下的人全吵醒了

“這琴的音極輕,關了門,外面不容易聽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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